如今，大部分的作家都用電腦寫作了吧。就算原稿是紙本，出版社也必須先輸入電腦，才能排版。總之，初稿是電子檔。如果是一本文字書，例如小說、散文、詩集等，那麼這份初稿大概就是個單純的文字檔案，頂多加上幾張插圖。如果不考慮書的實體形式，只論內容，那麼多數人應該可以同意：這個文字檔就是書。
如此看來，現代出版本來就是電子先行，再出紙本。可是，現在多數人聽到「書」的時候，腦裡浮現的不會是文字檔，而是一本帶封面、經裝訂裁切的紙本書。確實，我們知道從文字檔案到書架之間有不少加工過程，像是美編必須利用排版軟體（通常是InDesign）生成一份可供印刷的PDF，才能確保印出來的書美美的。
出版業也有同樣的困惑，由於已經習慣了古騰堡以來對書籍的定義，才會在作業流程已經完全電子化的今天，還採用以紙本書為主的製作流程。直到數位出版開始流行，才只好想辦法另外生成一份名為「電子書」的檔案。這套做法繞了一圈，而且會導致兩個（或多個）內容重複的初稿檔案，例如作者的文字檔和美編的排版檔。一旦出現這種重複，在修訂的時候編輯就必須手動修改多個檔案，因而多了出錯的風險。
當然這是歷史的包袱使然，怪不得誰。如果歷史從今天才開始，那麼我們對於書籍的想像一定大為不同，也很可能根本不會有「書頁」的概念，而是以關鍵字、段落、篇章作為書的基本架構。我們大概會認為，以網路為基礎的文本才是適合書的基本形式，像是維基百科。唯有當非得印刷成紙張的時候（不知道為什麼有這種需求），才會幫內容安上頁碼（因為無法搜尋）、加上索引與註解（因為沒有超連結）。
不過，現實是InDesign、Word等主流的排版軟體都依然以印刷品為主要考量，從介面上便看得出來分了頁，而頁是專屬於紙張的特性。這些軟體雖然也可以處理數位出版，但都把數位放在附屬地位：「先排好了紙本，再順便輸出個EPUB。」雖然也可行，但先分好了頁再拔掉頁，這是多餘的工作流程。工具會制約思考，多少也侷限了使用者對內容呈現方式的想像。
文本並不需要書頁，螢幕上的文字可以一直往下走，無窮無盡。數位出版的好處在於可搜尋、可複製、多媒體、互相連結，這些優勢在紙本先行的思考模式下都會喪失，必須事後以人工彌補。舉例來說，作者在書寫時如果以超連結提供了註解資料，在排版於紙本書時這個連結必定會被移除，因為紙本無法超連結。於是當輸出「電子書」的之後，編輯又必須再度將連結加回去，或乾脆當作它不存在，省得麻煩。
那麼，要如何轉換成數位先行的出版模式呢？若是查點資料，就會發現電子書的標準格式越來越像網頁，甚至可以說一本電子書就是一個網頁包。這顯然是不錯的方向，因為網路就代表著互相連結。因此，所謂的數位先行可以說是網頁先行：先考慮文本如何在網頁上顯示，再考慮如何把網頁輸出為紙本書。
我認為目前理想的數位出版流程如下：
一、作者：在電腦上書寫，並標註章節與段落
網頁內容的基礎是「超文件標示語言」（HTML），這種語言用來標示「這是標題」、「這是內文」、「這幾個字要粗體」、「這段話是引言」，並讓瀏覽器照樣顯示。
作者若懂得使用HTML，那麼原稿本身就已經是個網頁了。不過，HTML的標記法有些繁瑣，也很容易因為漏打而出錯，因此我建議寫作者都去學習更簡單的Markdown標記語言，不但不容易出錯，而且半小時就能學會。Markdown先天就是用來簡化HTML用的，因此兩者之間的轉換十分簡單。
二、文字編輯：確認內容正誤、提供建議
這是文編的分內工作，沒什麼改變，也許多了校對Markdown語言這個步驟。然而如果選對了編輯器，它會自動幫忙校正，出錯的機率極小，至少我用Markdown三年至今，不曾因為打錯了標示碼而導致災難。
如果要精進作業流程，可以納入版本控制系統（例如GitHub或GitBook），確保每一次修改前後的稿件都確實保留下來，避免丟失檔案、檔案重複、或不小心用了舊的版本。
三、美編：利用「階層式樣式表」製作版型
HTML或Markdown寫出來的字基本上就只是純文字而已，這時就由美編來設計書的樣式，賦予風格。網頁的風格由「階層式樣式表」（CSS）決定，能夠控制的樣式相當多，基本的字體、字級、顏色、行距等全都由此設定，而且還在不斷擴增當中。一言蔽之，就是版式設計。
我認為掌握CSS是當代美編必須優先獲取的技能，它不但能用在網頁、電子書，甚至也能用來生成印刷用的PDF。雖然後者在中文世界看似還沒有先例，但西文世界和日本都已經有多年的討論，例如Håkon Wium Lie這位CSS大神主導的Prince，就是協助生成印刷用CSS的服務。
此外，我也找到不知誰做的「CSS for Publishing」網站，提供了精緻的範例。日本也有pentapod出品的《從CSS開始製作同人誌》，屬於教戰手冊類型的工具書，甚至連如何竪排都有教學，值得買來研究。
最後、完稿輸出
HTML文稿加上CSS風格，便能夠在__網頁__上顯示；同樣一份東西打包為EPUB（或其他任何電子書格式）之後，就能放到__電子書店__販賣。至於__紙本書__，則在最後以印刷用CSS輸出為PDF，送印刷廠打印、裝訂成冊。
以上就是數位先行的出版流程，最為困難的部分顯然在於CSS。然而只要先成功製作出第一個模板，再生出第二模板就簡單了；CSS模板累積越多，出版過程就越輕鬆，文編、美編都省力許多，甚至讓個人出版變得更為可行。儘管CSS抽象，起步學習曲線較高，我依然認為這是值得花心思投入的領域。